第 224 章 224_[大唐]穿成安定公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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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4 章 224

  狼可不是一种容易被驯服的生物啊……

  但一只无家可归又心存执念,还曾经被猎人屡次击败的狼,却显然不必遵循非要从幼年养起的规律。

  李清月其实不怕他还有野性的狩猎习惯,甚至巴不得他能保留着利爪,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去做一把凶刀。

  因为他确实没有其他退路可走!

  七年前在西域插手回纥、突厥叛乱又抽身离去的履历,让他势必不可能再重新走一次当年的老路。

  吐蕃赞普已给他满门扣上了叛逆的罪名,断绝了他在吐蕃内部重新掌权的机会,反而是李清月送给芒松芒赞的那封檄文中,还将噶尔家族说成是忠臣良将。

  他能去的地方只有大唐。

  可大唐境内,又不是人人都有慧眼识才的本事。

  大唐的君王与太子高坐明堂,必定不会像是真正和他交过手的安定公主一般知道,他并非是个轻易断送了兵卒性命的无能将领,只是在军事博弈之中棋差一招而已。

  到了长安天子面前,他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战利品,在地位上甚至不如需要进行招抚的高丽宝藏王。

  但在安定公主的面前,他是确有本领统领十万兵卒的将领。

  这便是对钦陵赞卓来说最大的区别。

  更促成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太子在此时似有卸磨杀驴的表现,和安定公主绝不退让的野心两厢对峙,分明像是吐蕃局势的投照。而这条注定要与噶尔家族结局不同的道路到底会通向何方,钦陵赞卓也很想知道。

  他若是个庸才,当然可以自此消沉沦亡,可偏偏他不是。那么他就比谁都希望,吐蕃在失去了噶尔家族这条臂膀后走上覆灭之路,也比谁都希望,安定公主仍旧能坐在主帅的位置上,成为他重返吐蕃报仇的助力。

  在真正的大仇面前,当年父亲与安定公主之间的决胜疆场又算得了什么!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钦陵赞卓终于听到李清月开了口。“你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很清楚。

  他也忽觉庆幸,面前之人说出的并不是一句直接驳斥的话,让这其中将军与战俘的关系,俨然出现了变更的曙光。

  钦陵赞卓不曾抬头,只是将他方才说出的那句话以更为笃定坚决的语气说了下去:“我说,臣愿为主执刃,誓死效忠。”

  李清月挑眉:“所以你效忠的不是大唐,而是我。”

  钦陵赞卓:“是!”

  这其中的区别他已想得很清楚,自然不必再有犹豫。

  “可是,我会给你进攻吐蕃的机会,却不会帮你光复噶尔家族,”李清月伸手抬起了他的头,目光犀利地留意他面上每一瞬的变化,“我最多会帮你找找有没有遗留在外的逃亡之人,但你……”

  “你不是阿史那社尔,也不是黑齿常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太宗的突厥名将阿史那社尔,也就是卓云的父亲,是主动率

  领部落投降的大唐,随后参与到南征北战之中。

  黑齿常之虽是先主动进攻了泗沘山城,被戍守于此的李清月击败,但他心中有百济的同胞,在安定公主麾下效力的同时还有软肋牵绊。

  钦陵赞卓不同。

  他与他即将效忠的主君之间还隔阂着一道杀父大仇,更是被族群割断了联系游离在外的独狼。

  李清月要用他的调兵能力和勇武,也有这个自信压制住他的气焰,但绝不可能让他为族长、为源头,重新发展出一支噶尔家族。

  这不是忌惮,而是必要的约束。

  但这份约束,好像非但没让他后悔于自己的抉择,反而让那双仰头间看来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抹真正鲜活的神采,“先有规范约束的意思是,你敢放手用我。”

  “我有何不敢呢?”李清月不避不让,甚至在唇角的笑意更盛。

  “你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有我想要的东西,但你必须依托于我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却已有这一步步走来的累积。所以是你该当拿出足够精彩的表现让我选择你,而不是我非要一位手下败将的臣服来展现我的宽宏大度!”

  李清月没再去看他的表情,而是松开了手,朝着帐中已陈设完毕的桌案走去,坐在了后方,“我给你写一道手令,你去让人给你把锁链解了,还有,既是要做将领的人——”

  “给我尽快把你身上的伤势养好。”

  钦陵赞卓的年龄和卓云相差不大,甚至还要更年轻一点,根本没道理背后的箭伤一直反反复复。完全是因为目睹了芒松芒赞的灭族操作,被全族覆灭打击得有些精神恍惚。

  如今他既然已经选择了投降,也自这一连串的险恶苦难中清醒过来,就最好别拿出这么一派颓唐的样子。

  否则,他有什么资本去统兵作战?

  钦陵赞卓没有拒绝这份规劝,而是再次郑重地行了一次臣服之礼:“臣,多谢……主君关照。”

  李清月目送着钦陵赞卓起身离开营帐的背影,又叫住了他:“在外面还是称呼我为大将军。”

  有些话在此地能说,在用于彻底压服这位雪域名将的时候必须说,在行将回到关中的时候还是收敛些为好。

  但就算没有这个称呼,在次日,看到安定公主后头还跟着个已然恢复了行动的钦陵赞卓之时,同行返京的高侃还是险些惊掉了下巴。

  “他什么情况?”

  钦陵赞卓此刻的表现虽然稍显沉默,却显然无法掩饰住他眉眼前潜藏的阴郁与锐气。

  就算他跟在安定公主的身后,在公主的气势面前退避,也因伤势未曾痊愈的缘故面上少了点血色,依然能隐约看出,他乃是个统御数万兵马的将领,远非寻常武官可比。

  李清月答道:“待还朝之后,就不必将他作为俘虏敬献天皇天后了,我想让他出任我的副将。”

  见高侃脸上还有几分迟疑之色,她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昨日我直接将画戟架在太子詹事的脖子上,让他觉得我这人果

  然很有胆量,所以最后决定效忠了呢?”

  高侃沉默:“……?”

  喂!这个理由,用来骗骗三岁的孩子也便罢了,用来糊弄于他,是不是未免有点太过分了。

  钦陵赞卓要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投降的,那就真是有鬼了!

  可眼看着安定公主似乎并不愿意再多解释,也明摆着知道启用这样一位武将到底必然会存有隐患,高侃又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发问了。

  就像他也实在不必去问,昨日开罪了公主的杨思正到底说了些什么话。

  安定公主将消息拦截在外,显然也有自己的考虑。

  但高侃因为和李清月并不那么熟悉的缘故,并没有继续寻根究底下去,和李清月熟络得多的李素筠,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你不怕他只是佯装投降,随时有可能反水?”

  李清月摇了摇头:“在用他之前我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这样人再如何背景复杂,却也能力出众、目标明确,总比有些人在这里自以为是地发号施令要好得多。”

  何况,他都已经自称是一把凶刀了,李清月身为执刀之人,难道会不明白一个道理吗?

  凶刀这东西若不能伤人,势必伤己,她该当知道要如何驾驭于他。

  而不像是有些人……

  “你说的是太子?”李素筠压低了声线,想到了昨日她一度看到的安定亲卫同仇敌忾的神情,和吐蕃这位降将突如其来的转变,还是问道,“他让人来说了什么?”

  李清月没有瞒着她的意思:“他说,希望让此次凯旋的府兵停留一半在陇右道,再拿出十万石军粮来,减少关中旱灾造成的影响。”

  “他疯了吗?”李素筠失声惊呼。

  见周遭有人因为这一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来,她连忙重新收回了声音,“他要彰显太子对关中庶民的仁德,那就用他自己的本事来办事!”

  “去年和今年他在洛阳主持赈灾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想说了,他在天皇天后巡幸洛阳期间数次监国,本该对朝政上下庶务了如指掌,更应当放眼天下民生要害之处着手,怎么到了如今,还只停留在施舍开仓的地步。”

  他当自己只是个十岁孩子不成?好像只需要做好表面工夫,让人知道太子不是个荒诞不经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李素筠愤愤不平:“要是他用自己赚取积攒下来的粮食赈灾我都不说什么了,反正他这个太子的位置稳稳当当,也不是我能从中置喙的,可他在洛阳依靠的都是天后于东都的影响力,怎么现在竟然还打上了你这军粮的主意!”

  谁听了都得觉得此言荒唐。

  不错,这十万石军粮正如杨思正所说,是为了供给于对阵吐蕃的战事,这才从河东道调拨而来的,在狄仁杰和娄师德的调度之下沿途损失不大,也因为安定结束战事过快,并未被派上用场。

  那么它们就算分拨出去,也不影响到军营之中的粮草供给。

  但此等规模的府兵调

  度既然还未彻底解散,就还随时有可能出现各种意外,这一笔粮草库存必须放在军中稳定军心,否则大军开拔进入关中,眼见各处饥荒景象,势必要出现意外。

  至于让其中一半的府兵留在陇右道李素筠磨了磨牙,他是能跟关中百姓交代了,反正领兵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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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扭头发问:“此事天皇天后知道吗?”

  这到底是太子李弘的擅作主张,还是天皇天后有意通过此举削弱安定在军中的威望?

  李素筠猛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有些事情,不是她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心眼看不到,而是她自知自己的身份懒得去算计那么多。

  可若是天皇天后也知道太子对于安定的打压的话,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从藏原上下来,就算此刻行军在渭水之畔,空气中还纠缠着几分水汽,也难以压制住地底的热力已开始不断上涌,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浮躁了起来。

  偏偏李清月这个当事人,犹自一派气定神闲的表现,让李素筠又觉找回了几分平静。

  “他们应该不知道,起码——天后不会放任他做出这种事情。我阿娘在临行前专门向我做过承诺,绝不会让我有军粮上的后顾之忧。你知道的,她也确实兑现了这份承诺。”李清月说到这里,目光中闪过了一缕和暖之色。

  可想到李弘的种种表现,就算正是因为她与杨思正的争执,才诱发了钦陵赞卓的投诚契机,她心中的冷意也不觉愈来愈盛。“你放心吧,他只是太子而已,我不会给他以插手军权的机会。我也……”

  “不会让他这个陈仓迎军如此舒坦的。”

  一国储君屈尊离京,迎接大军,听起来真是好一出刷声望的场景。

  但凡李弘表现出一番太子威仪与礼遇姿态,都能在军中混出个好名声来。

  这世道对于太子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但李清月偏不想成全于他。

  “你要将他想要插手军粮的事情散布到军中?”李素筠问。

  李清月冷笑:“不,若真如此的话,反而落于下乘了。”

  将太子与安定公主兄妹不睦的事情摆在台面上,落的是蓬莱宫紫宸殿内休养的那一位的脸面,对李清月想要给文成公主请官、给部将求取封赏没有任何一点好处。

  这些流言蜚语固然很有煽动力,却无疑会触动天皇的逆鳞。

  “我打算换个方式。”

  李清月回身朝着后方随行的队伍看去。

  在后方,何止是同行参战的士卒,还有约莫将近三万吐蕃士卒与后勤俘虏,让她在留下了两万多府兵留守吐蕃前线后,还有十万大军随行。

  所以她所统帅的,依然是一支等闲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庞大队伍。

  她的眉眼间闪过了一缕锋芒尽露的迫人容色,“我会让他知道,阻挡我回去的代价!”

  李弘站在华盖之下

  ,透过垂落的锦帆,朝着空中看了一眼。

  七月的日头愈见毒辣,与四月的冰雹急雨,形成了相当惊人的对比,却哪个都不是什么好天气。

  就连太史局都觉得,这等气象反常的情况实在是很难再用寻常的办法予以观望推测,干脆向天子告罪后,暂时放弃了下半年的揣测天时计划。

  面对这等情况,李治这位陛下都不好说什么,李弘也就更不用说了。

  他除了听从父皇的调派,前来岐州雍州等地督办水渠修建,再迎接一番凯旋的大军,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可以做的。

  “太子……”

  “行了你别说了。”李弘瞥了眼提前自上邽折返的杨思正,险些在脸上摆出嫌弃的神色来。

  太子妃的父亲杨思俭和眼前这个杨思正乃是堂兄弟,这才让杨思正能自右春坊赞善升迁至太子詹事,但很显然,对方并无这个本事真能承担起东宫重责。

  若非看在对方出自弘农杨氏,也总算没将脸面直接丢到外朝的份上,李弘是真想将人给打发去个眼不见为净的地方。

  一件本应当有商有量的事情被他办成这个样子,属实是浪费了他与外祖母分属同宗的渊源。但在李弘于华盖之下踱步之间,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这件事其实并不像是他斥责于杨思正一般只是个寻常差事,而是……

  而是他在眼见父亲获得边地捷报之时的喜形于色中,再一次生出了一份不能向外人说道的危机感,几乎凭借着本能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只可惜,安定已再不像是当年他在父亲面前说的那样,是他稳坐太子之位的助力。

  这便是今日的事实。

  他刚想到这里,忽见远处奔马疾驰来了一个身影,很快抵达了近处。

  这曝晒在烈日之下的东宫侍从顾不得抹去额角的汗水,便匆匆来报:“太子,大军快到了。”

  李弘连忙端正了自己的神色,敛去了胸腔之中的不平情绪,“摆驾!”

  他现在该做的,不是计较那出没能成功的商榷,而是尽快迎接这一行折返关中的队伍。

  可当他将东宫卫兵与同行的左右羽林军整装完备,举起太子的随行仪仗朝着班师还朝大军前进的时候,先一步抵达前军所在之地发起迎接的却不是他。

  在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鹰啸之声。

  下一刻,便见一只成年的鹞鹰展开了宽广的翅膀,自苍穹之下华盖之上掠过,朝着前方的大军猛地扑掠而去。

  等闲的鹞鹰绝不敢在这样浩荡的兵马来袭之时,表现出这等捕食者的降落姿态,但很显然,这一只是个特例。

  它已像是倦鸟投林一般冲向了自己的主人,落在了一只穿戴着甲胄的胳膊上,也在落定的刹那,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喜的鸣叫。

  这是一只有主的鹞鹰,还已经经过了数年的驯化。

  而能够驾驭这只鹞鹰的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统御大军凯旋的安定公主。

  李弘遥遥朝

  着李清月看去,正见对方值此数万大军的簇拥之中,也依然是其中最为醒目的一位。

  后方的“李”字军旗在夏风之中招展翻卷,便映衬得那手托鹞鹰、纵马徐行的玄铠将军,更有了一派岿然不动的气场。

  纵然还因距离远近,不太能够看得清楚她此刻的神色,但李弘绝不会看不清,这其中到底有多么旺盛的生命力与何其耀眼的统帅能力。

  是真的太过耀眼了

  盛夏的日光还在同时被军队之中士卒的精甲反照出了太过刺眼的眩光,让人根本不敢朝着那头直视。

  偏偏李弘又必须始终直视着那个方向,谁让他正是这大军之前的欢迎者。

  所以他不会错过这样的一幕。

  安定似乎朝着那手臂上托举的鹞鹰轻叱了一句,往外一抬,那只飞鹰当即乖觉地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了数圈后稳稳地立定在了军旗之上。

  这只被从海路带回,又在李清月手底下训练了七年之久的鹞鹰,虽还不能在战场上充当她的另外一双眼睛,却很显然已变成了一只合格的鹰犬,也在起落的瞬息,化作了这重返关中土地的迎接信号。

  而就在同时,一杆画戟取代了之前的鹞鹰,出现在了李清月的手上。

  画戟尖端之下的红缨高高扬起,伴随着的,是李清月的一声高呼:

  诸位,拿出我大唐将士凯旋的风采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一句主帅的下令如同军中数次传播的军令一般,快速在行伍之间传播,也在霎时间变成了激起全军声势的开关。

  半年的往复奔波作战又如何。

  没能成功打入吐蕃腹地又如何。

  大唐四处仍有天灾未平又如何!

  这支因军情被聚集起来、又因安定公主而真正被汇聚在一处的队伍仍能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没有人会怀疑安定公主在此时的这句下令别有居心,他们只觉这是这位主帅在成功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带回关中后,要在为他们争取到应得的战功封赏之前,再让太子与随后的天皇天后见证一番士卒的表现,也为饱经灾情折磨的关中给出一记强有力的安抚。

  就算边境动乱,被安定公主统辖的唐军也有本事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事,为关中减少人口与粮草的消耗。

  这些凯旋的士卒中还有不少即将带着封赏归家,让其中的一些人不必再在旱灾中煎熬。

  所以他们当然有此自信,也有此资本高呼着去时的“必胜”口号而回,随同着前行脚步带来的大地震颤,形成一片惊心动魄的共鸣景象。

  可在李弘看来却显然不是如此的。

  在他的视线中出现的,是一种近乎于威胁的耀武扬威。

  不仅仅是安定的随军亲卫,那些能有资格身披甲胄上阵的人,都毫不在意暑热地披上了战甲,让整支军队形成了一片铁甲的海洋。

  随着战马一起缓缓推进的骑兵,则仿佛是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干脆也像是他们的主帅一并取出了长兵。

  这些在藏原上真正对吐蕃士卒造成过杀伤的武器上,还残留着一抹并未彻底消退的血色,以至于在长兵拖拽的同时,风中也多了森森肃杀之气。

  李弘直面着这样的景象,险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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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必怀疑,若是这样的一列骑兵忽然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到底能不能在须臾之间剥夺去敌方的性命。

  这片声如擂鼓的响动中,他的目光也完全不受控制地看向了这支队伍中另外一个特殊的群体。

  从外貌和打扮看,那都是一支由吐蕃人组建的队伍,连带着他们之中为首的将领,也应当是吐蕃人出身。

  就算只是仓促望去,这些人在气势上竟也丝毫不弱于唐军。

  但李弘绝不会错认,当这列士卒朝着他看来的时候,眼中有一种未经礼教驯化的残忍与蔑视,唯独在转向安定的那一刻,以那为首的将领为代表,都呈现出了一派服膺称臣之态。

  这又何止是钦陵赞卓和其被准许临时统领的士卒所拿出的表现。

  全军这等赫赫生威的排场,原本就是因为安定发出了那一句号令而来,让人在这一刻不得不怀疑——

  倘若今日并不仅仅是要展现出士卒风貌,而是要干脆在主帅的带领下杀入皇城之中,他们会不会也能够丝毫不顾其他的限制,直接听从主帅的号令。

  一想到这种纵然荒唐,却在李唐的传承中不是不能出现的场面,李弘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片惨白。

  也或许这份面色的遽变,也是因为眼前的声浪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近,直到震荡于双耳,让他感到头疼欲裂。

  “驯狼熬鹰……好一出驯狼熬鹰!”

  他在口中喃喃,又被下属轻轻推了推,示意他回过神来。

  太子仪仗的移动原本就是因为班师还朝的唐军已到面前,现在为首的那位大将军自然已经到了眼前,那么太子就合该拿出足够体面的表现发起欢迎。

  但在这两方交汇之时,就算是以东宫属臣自居的杨思正都必须承认,安定公主和太子之间的对比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太子李弘在这等声势面前的惨淡神色,简直不像是未来也能策御天下兵马的帝王所该当拥有的,而像是被人一个巴掌甩在了脸上。

  李清月却是以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自马背上翻了下来,随即接住了那只重新立在她手臂上的鹞鹰,将太子今日的表现对比得越发小家子气。

  “大军凯旋,皇兄不该以酒水为我庆功吗?”李清月抬了抬下颚,朝着李弘后方示意。

  李弘这才如梦初醒,以稍慢了半步的动作从下属的手中将酒杯给接了过去。

  “是,该当以酒祝贺的。”

  当他举杯重新对上妹妹投来的目光时,见其中并无要给他难堪的意思,又觉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其实先前的这一幕并不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李清月接过了酒杯,却并没有直接将其喝下,而是漫不经心地在手中把玩了片刻。

  后

  方等待这出皇太子出迎戏码的士卒并不能看到这华盖之下到底是何种场面,只能看到对立而站的两道身影。

  置身其间的李弘却险些因为安定的这出表现而变了神色。

  他没有错过安定在开口的第一句中变化的称呼,不是平日里常说的太子阿兄或者就是相对亲近的阿兄,而是一句皇兄。

  这句稍显生疏的话随着她那句先声夺人,在顷刻间颠倒了双方的主动权。

  “安定……”

  “皇兄,我还以为你当年曾经代替阿耶,从许州开始检阅河南道府兵,算起来距离今日也有十年了,应该对于府兵知之甚多才对。”李清月打断了李弘的话,抛出了一句他完全没有想到的说辞。

  并没有给他以开口的机会,李清月的下一句已接踵而来:“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行将渡海参与辽东战事的府兵中,之所以厌战情绪高昂,正是因为朝廷不曾给够此前参战府兵的补偿与封赏。”

  “那么我以为你就应该知道,在战事结束之后,绝不能妄立名目,让府兵滞留在外,导致他们不能及时将封爵升迁之功领取到手!”

  她目光冷然地盯着李弘那张本就已脸色不妙的脸,自战场搏杀而出的气场毫无一点保留地覆压而来,“我可以将人留在藏原之上,因为他们都知道,开疆拓土之功必会随着新都护府的成立被仔细清算,我也让人确认过他们暂时可以不必归家,但你——”

  “你又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以所谓的节省关中口粮之名,让他们暂时不能归家!”

  她说话间声色愈厉:“皇兄不会不知道,府兵制的运作本就有其天然的弊病,现在周边战事渐缓,已有做出转变的契机,却绝不能以这等苛待之法拉开序幕!”

  李弘呼吸一滞,只觉在李清月锐利异常的眸光中分明还有另外一出质问。

  他李弘连当年在校阅府兵之时的所见所闻都能忘个干净,凭什么越俎代庖,插手到她所督办的事宜之中。

  这样的一副咄咄逼人姿态,让李弘只说出了一个“我”字,便将其他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不知道该当如何继续说下去。

  李清月却仿佛全然没将他此刻复杂的神色看在眼中,又忽然收起了面上的怒气,重新变成了兄友妹恭的样子,一把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金杯放回盘中,发出了一记“嗒”的声响,也将他那些未尽之言,彻底塞了回去。

  杨思正打了个哆嗦。

  他忽然觉得安定公主好生可怕。

  只因在搁回金杯入盘的同时,在这张与天后很是相像的面容上,先前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只剩下了一抹“友善”的笑容,就好像先前的厉声质问都不过是他们的错觉而已。

  连她的语气也倏尔和缓了下来,以凯旋的妹妹对迎接的兄长闲话家常的口吻问道:“皇兄,你在怕什么呢?”

  李弘面沉如水地看着安定问完了这句话,便像是完全找回了场子一般朗声一笑,再不停留地折返回到了先前的马背之上,宛然

  一派已经完成迎接礼数的模样。

  身旁的礼官根本阻拦不住安定公主在此时重新下达军队往长安方向推进的指令,也根本来不及去说?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在原本的既定流程里,其实还有一项太子向士卒施恩的活动。

  可李弘又怎能拉下脸面去妹妹的马前,请求她按照规则来办事。

  是他先没遵守规则。

  所以这话说到了御前也是他不占理。

  恐怕就连皇位之上的阿耶也会问出一个同样的问题——

  他在怕什么呢?

  他怕……怕安定的声威已再不是一个上柱国大将军能够满足的,也会如同阿娘突破了规则限制以天后临朝称制一般,走向另外一个他绝不愿看到的巅峰。

  当他目送着那浩荡军队在他面前经过,将战争的气息甩到他脸上的那一刻,这份惧怕终于从此前模糊的征兆变成了实体。

  他也怕阿耶阿娘对他的失望一次次累积,会成为反衬出安定何其可靠的对照。他的身体虚弱,原本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像是安定一般征讨四方,但好像在这场席卷数十州的天灾之中,他连赈灾的功劳都不如出征半年的安定。

  当这返京的兵马如同七年前一般迎来天皇天后出城降阶相迎的时候,李弘看得到他们连带着同行的百官因为吐蕃战事大胜而露出的开怀笑容。

  ——那是自总章天灾大作之后,便很少在他们脸上看到的神情。

  他也终于在自己作为太子、却好像不在画面中的处境里,看到了他真正惧怕的东西。

  他怕,他的兄弟不会夺走他的地位,继续做着闲散王爷,他的姐妹却会跳出臣子身份的桎梏,给他以致命一击!

  ……

  但他大概不知道,李清月何止是在这出凯旋里给了他以一记还击,以报他让人来“商榷军务”的恩怨,也根本没打算给他以一点反应机会地做出了下一件事。

  暂时将士卒安顿在城外的安定公主来不及解下甲胄,便已匆匆穿过了蓬莱宫,抵达了天后所在的含凉殿。

  武媚娘奇怪地看到,这个在今日班师中几乎将军中声威张扬到极致的女儿,并没有像是此前的数次得胜还朝一般,急匆匆地扑到母亲的面前,玩起耍赖卖乖的戏码,而是挎着头盔站在了殿中,并没有再往前走出一步。

  殿中的烛火将她笔挺的身姿映照得拉长到了后方的门框之上,也让这等静默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肃穆。

  “你这是怎么了?”

  李清月定定地望进了母亲沉静的目光之中,在沉默了须臾后终于开了口:“阿娘,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太子,或者说,我很不喜欢皇兄还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您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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